序言
当这瓶酒浸透你的肝脏，便是我离你心脏最近的时候。
"火车东站。"
左手拉开网约车开了四分之一的门，
右脚还没没来得踏进车厢，我便丢下这一句。
"去对象家吗"
司机随口问了一句，笑了起来
"嗯。"我也笑了起来。
虽然是大年初二，但我却是单身一人，只有简单的背包。
还有，我是单身四十载的老男人。
所以即便雨下得再大，只能改变我的发型，我有发型吗？没有，所以至今我一直保留一寸短发，而无法保留年龄。
"今天挺冷。"
"嗯。"
"淋湿了吧？车后有面纸，请用。"
"谢谢。"
"赶着坐火车?
"嗯。"
"回家吗？"
"不。找朋友。"
"一定是很重要的朋友。"
"嗯。"
下了雨的成都，陌生得令人害怕。
我虽然在这个城市工作了十二年，却一直没有认真对待过。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无法融入这城市的血液。
成都的地铁也许左右着我的春夏秋冬，却始终得不到我的喜怒哀乐。
我像是孝庄秘史里的大玉儿，身体陪伴着皇太极，但心里还是想着多尔衮。
间隔车窗玻璃，路上行人像河道里游弋的鱼，只有木讷的动作，却听不到任何声音。
一直很安静，一如所有的声音都被吞噬在黑夜里里。
我单纯的知道黑夜能困住所有的物质和能量，唯独不能困住的是光。
但声音是否能从黑夜里逃脱呢？有同学也问过物理老师这个问题。
"声音？你听过有人在墓地下面喊救命的吗？"
老师说完后陶醉于自己的幽默感中，放声大笑。
也许我现在的脑袋就像墓地，困住了很多声音，这些声音却在地底下四处流窜，尽管无人问津。
我的，菟的，还有柠檬的。
"车站广场到了，新年快乐。"
"喔？……谢谢。新年快乐。"
我回过神来，付了车钱。
抓起背包，关上车门，像50米短跑似的，我冲进车站。
排队登车的人群，把时空带到2003年的成都街头，那是我回不去的过去。
就像电视剧里国民党败退到台湾时的情景。
我不想浪费时间，跟着人群队伍，浩浩荡荡的挤进站台。
我没有明确的目标，只有方向。
往南。
虽然站台上的人明显比车站大厅的人少，不过因为空间狭小，更显得拥挤。
车站大厅的人通常焦急，站台上的人则只是默默等待。
我能做什么呢？
我也是焦急地等待。
或许这世间最痛苦的是就是等待，漫长的等待，还好爱因斯坦说过时间是相对的，而非绝对的。
等待的时间却总是跟失眠的雨夜一样，伴随着无助，充斥着凄凉。
春节的火车往往跟成都市的公交车一样，你越急着等待，车子往往越晚到。
"下雨了，请不要仅仅看到我脸上的水珠，而是要注意我不变的笑脸。"
突兀的想到菟过去对我讲过的话，我的心情瞬间轻松不少。
依稀记得那天下着大雨，她却未曾带雨伞跑来找我，冷不丁地说了这句话，雨水已然淋湿了她乌黑的秀发。
"帮个忙，你知道我会担心你的。"
"没。我仅仅是忘了带伞，我不是故意的。"
"你喝奶茶时会忘了插吸管吗？"
"那不一样的。"菟想了一下，拨了一下湿透的秀发：
"奶茶是为了享受滋味而存在，但雨伞却不单单是为了来见你一面而存在。"
菟是这样的，她一直会让我担心，但是我始终无法去说服她，怎么做才不会让我担心。
相对于柠檬，菟显得格外天真，但是在我眼里她们都是善良的人。
善良却是相对于我目前而言。
"为什么你总是靠在我左手边呢？"
"因为左边靠近马路，比较危险。我不希望你有任何的危险"
柠檬停下脚步，把我拉近她，笑着说：
"你知道吗？你真的是个很善良的人。"
"会吗？还好吧。"
"虽然大部分的人都很善良，但看得出你比他们更为善良。"
我一直很想告诉柠檬，被一个善良的人称赞善良是件危险的事。
因为善良在这个年代学会了伪装，就像狼伪装成了羊
慢慢的我将脑袋里的声音逐步释放出来，这样我方能学会思考。
这其实并不容易，这里的声音显得零散而且杂乱，好像被打碎后又再度融合在一起，显得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我尝试着在爆炸过后的现场里，拼凑出一具又一具具完整的尸体。
我意识到我正在做一件极度疯狂的事，不计一切，奋不顾身。
疯了吧，我想。
从今天早上打开一瓶江小白想喝那会就开始了。
搞不好从突然想喝酒这件事开始，就已经算是疯了。
因为我戒酒一年了。
有一次残年问我这辈子做过最疯狂的事是什么？
我想了半天，只能想出钥匙忘了带所以从18楼阳台翻进窗户开门的事。
"你这完全是找死，不是疯了。"
"熬了三天夜后去KTV，K完后马上去捐血。算不算？"
"显然你也是在找死。"
"脚踏单车时放开双手，然后做出自由式的游泳动作呢？"
"那不还是一样的叫找死！"
后来我用同样的问题问身边的同事或朋友，他们的答案那就精彩了。
不排除有一边跑马拉松一边抽烟这种找死的。
有人甚至告诉我，大赦时投票给周永康是最疯狂的事。
他是公司里一位面临退休的电信工程师，20年忠贞不渝的共产党员。
"那为什么你要投给周永康呢？"
"试想当你年老时，发现自己从没做过什么让人疯狂的事，你不会觉得会留下遗憾吗？"
我现在还不算老，但是我已经开始觉得很遗憾了。
记得有次残年在摆烂，他说：
"你确实没有过去，因为你的过去还不会发生；
你确实也不会有未来，因为你的未来成为过去式了。
你自然不可能变老，因为你就没有年轻过；
你当然也不可能年轻，因为实际上你早已老去。"
他可能说得没错，从某种意义上将，我确切就是这么个活法。
"你可能不会死亡，因为你还没有生活过。"
那么在你眼中我究竟会是什么呢？残年其实并没有回答我。
你就像一株菟丝花，柠檬过去这样形容过我。
终于火车进站了，是橄榄绿的数字号。
我毫不犹豫的往车尾走去，那自然是乘客相对较少的地方。
并且要是火车在平交道发生车祸，车头前几节车厢通常会出事。
那是因为没看到火车经过，就会闯平交道，当然就很容易跟火车头来一次亲密接触。
自然更不必费心的说拋锚在铁轨上的车辆被火车给迎头撞上的了。
很可惜，乘客实在太多，任何一节车厢都是人满为患。
我实在不忍心跟一群抱着小孩携带大包小包的妇女抢着登车。
叹了叹气，背上背包，退守三步，静心等待。
火车汽笛声响起，我理所当然的成为最后一节车厢最终上车的乘客。
我蹲守在车门最后面的阶梯，双手紧紧抓住车门内的铁杆。
砰的一声巨响，火车起动了。
我回过头看一下站台，自然是少不了一些上不了车的人和送行的人。
其实比较容易区别，送行的人会挥舞着右手告别；这是常态，也是悲哀。
上不了车的人动作比较简单，只是竖起右手中指，充满急躁伴随无奈。
小时候时每次坐车出去玩，司乘人员总会叮嘱"不要将头手伸出窗外"，
个别顽皮的小朋友就会问："为什么呢？"
司乘人员说："这样路旁的电线杆会断掉好几根啊！"
说完后自己大笑好几声，好像动物园中突然发情的猴子。
很奇怪，我通常碰到幽默感不怎么高明的人。
我那时就开始担心长大后的性格，会不会因为被这样的人教导而扭曲。
火车开始左右摇晃，于是我跟着前后摆动。
倘若头和手都不可以伸出窗外，那么脚呢？
我有股冲动，于是将左脚举起，伸出车外，然后放开左手。
残年，可惜你不能看到。这样算不算是一种疯狂呢？
再把右手放开那又如何？残年一定又会说那叫找死。
所谓疯狂，会不会就是比冲动多那么一点，比找死少那么一点呢？
一个五六岁拉着妈妈衣角的小男孩，一直疑惑地看着我。
菟常说我有时看起来坏坏的，她会感到有点怕。
柠檬也说过我不够沉稳，要试着让自己看起来庄重大方一点。
我想她们其实都不希望因为我的外在形象，而让别人对我产生误会。
我总会觉得背负着某些东西在过日子，尽管那些东西看上去并不是那么沉重。
其实最深沉的，可能就是一种叫做期望的东西，并且通常都是别人给予的。
还有就是一种叫做道德的东西。
往往都是在学校时，道德显得很重，而一旦走出社会后，道德却变轻了。
期望和道德它们总是压着我的肩膀，刺痛我的心，堵住我的口。
于是我把背包从肩上卸下，用双脚夹在地上。
我从背包里掏出江小白，不紧不慢地拿出一瓶。
站在禁烟标志下方的男人带点惊讶的眼神看着我。
我朝他点了点头。
把这瓶酒凑近眼前，读着上面的字：
"当这瓶酒浸透你的肝脏，便是我离你心脏最近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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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3-15 01:26: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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